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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启强】噩梦(1w2一发完)

启强亲情向,全员存活且太阳没炸的设定。


 

其实刘培强后半段才出现出场啦😂就是想写很沙雕的欢乐世界,大家都活得好好的这样子!


 

作者文笔辣鸡预警!ooc预警!


 

summary:刘启说,他梦见了世界末日。


 

00
刘启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床板。
这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停滞,实在不能怨刘启大惊小怪,毕竟他本应看见的是他自己卧室的天花板,而不是一块距离他过近的木头。正常人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都应该感到僵硬,就是天才也不能免俗。他一动不动地躺了足足五秒钟,才勉强从不知缘何而来的剧烈头痛中挣脱出来,重新找到两眼间的焦距,仔细地凝视起现在挡着他视线的东西。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分辨了一会儿,才发现木板正对他头顶的部分上写的那句话是“刘启大傻叉”。
好,很好。
刘启撑着床沿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拼命地搜刮着脑内仅存对昨天的记忆。昨天就像所有普普通通的日子一样,世界末日和新年的钟声一起过去了,活下来的人们修好了地下城,不管失去了什么,至少他们把生活尽力推回正轨。刘启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醒来后就发现不仅周围的景物都变了样,而且一阵阵晕眩和头痛还袭击着他的脑子。
钝刀刮过头骨的痛楚折磨着他,耳鸣声从他睁眼以来就没停过,刘启拼命克制自己呕吐的欲望,准备完全冷静下来再探究竟。空气中早没了他习以为常的机油味,这份反常使他感到不安和烦躁,再加上全部心力都用来抵抗不适,他甚至都没留意到周围人的动静。
就在刘启同志正在思索宇宙终极问题之一的“我他妈到底在哪儿” 时,一个声音从他左边传来。
“刘启?你没事吧?”
刘启回头,看见老何正在带着耳机鼓捣他的电脑。于是他又慢慢把头了转回去。
等等,老何?
01
刘启猛地一扭头,着实把老何吓得不轻。年轻人还不知道他起床后的一系列表现让住他对床的技术员多么的迷惑,毕竟也很少有人能见到自己的室友像刘启一样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翻起来,然后坐在床上绿着脸低气压瞪墙足足瞪了五分钟,期间姿势都没变过。
老何本以为刘启会这样是昨天他们喝酒喝大了导致的后遗症,没想到他一打断刘启的冥思这小子就不看墙改看他了,那视线太过执着,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窟窿一样不依不饶。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到:“不是,你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刘启想。
天才驾驶员根本没回老何话,他机械地站起来,板着一张臭脸看了一圈。在太阳崩解后的地下城时代,受环境及资源的限制,升学制度全面改革,宿舍早八百年被废除了,成为了人类抛弃在历史长河中的遗产之一,刘启也是在韩子昂絮叨的追忆往昔中才了解了曾经学生们的集体生活,又被迫观看了姥爷口中的珍贵照片,稍微知道了一点宿舍的样子。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刚刚躺在所谓的下铺上,睡他上铺的李一一盘腿坐着正对电脑敲敲打打,丝毫没意识到刘启的异样。他看对床的老何,又看了老何上铺的tim,刘启把视线转到身后,剩下的几张床铺大多没有睡人,但是留下了一些生活用品,显然主人已经打包回家了。
而王磊,cn171-11小队的队长,现在正裹在棉被里看书,他注意到刘启完全不加掩饰的视线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盯。
刘启背后传来了tim的声音,白毛青年把自己裹在被里卷成一长条,声音也闷闷地不太真切:“别瞪了,别瞪啦。知道的明白你俩正在互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呢。”
对tim来说,位于第十一栋楼的0171宿舍的一天刚刚开始,除了刺头刘启又不知道喝了什么假酒导致脑回路不正常以外还算普通。一颗纯正中国心中必然包含有八卦的成分,澳洲人对于刘启每日起床后行为的细致观察又添新篇,他往床边挪了挪,颇有兴致地注视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又不会打起来,他和王磊没仇没怨,吵吵闹闹属于正常范畴,tim对老何的大惊小怪表示十足鄙夷。这事再正常不过,他想,反正从刘启他爸要从天上回来之后他情绪不稳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天吃错药,逮谁怼谁,活脱脱一斗鸡。
如果说刘启刚刚耳朵里充满了嗡鸣声,眼睛也肿胀,对一切都听不清楚看不真切,那现在他就像完全和身体契合了一样,重新获得了感知世界的权利。声响、气味和面貌都向他涌来,把他裹挟在这生动鲜活的世界中。
刘启看着王磊的脸,觉得他比他们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都年轻多了。突然,他跑到窗前,满怀着莫名的希冀一把抓住把手,不禁为手下的触感而激动到战栗——显然这不再是模拟自然的人造光屏,而是某些更真切的东西,一扇地下城中不会有的,真实的窗户,用以隔绝自然和人类的聚集地。刘启把窗户猛地拉开,一阵寒风带着雪花呼啸着吹进来,刮得他脸生疼,他大口地呼吸着零下十几度的冷风,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窗外是几栋平平无奇的大楼,地面和楼的边角处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几个青年人穿着各色的棉衣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冬日阳光照在刘启的脸上,即使感觉不到暖,他也十足得兴奋难以自抑。从他四岁起进入地下城,就再也没见过太阳,没感受过风。风和雪向来是足以夺去性命的东西,哪会像今天一样温和?
刘启确信如果时间倒流回他们年轻的时候,王磊和老何大概就是长成这幅模样的。简直真实得可怕,他想,迄今为止我所见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是个过分清醒的美梦么?刘启像台生锈的机械一样杵在原地,他觉得喉咙艰涩,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作为全场衣服穿得最少、被裹得最不严的人,李一一代替宿舍中的其他成员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刘启你他妈能把窗户关上吗?大冬天的想冻死谁啊?”
02
重新坐回自己床上的刘启决定具体说明一下前因后果。宿舍里的人对这刺头难得想要好好解释他反常行为的稀有举动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连王磊都放下书倾过来,把头靠在床铺栏杆上,用肢体语言表示——请开始你的表演。
刘启说,他梦见了世界末日。
然后就不说话了。
tim发出了一声极长的嘘声,以表达他对刘启吊人胃口的行为的极度不屑:“你两句话就完了?不打算再补充一点儿?”
“有啊,”刘启突然开口,他挑了挑眉毛,“梦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监狱里,后来监狱塌了,面临死亡的时候你嚎了一嗓子——你说‘那姑娘真是自愿的’。喊得可大声了。”
宿舍里的其他人齐齐把目光转向tim,满脸写满了“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是这种人”的揶揄。
tim嘟囔了一句:“你这是对我高尚人格的侮辱和不信任!”
刘启开始补充:“我们是一支共同前进的小队,后来队里死了很多人。但是李一一和tim活着,”他看了看口中的提到的两位,这两人都没对他的话做出太大反应。tim还不打算给这位“侮辱他高尚人格”的人回应,李一一发出了声鼻音当做应答。
然后刘启看向老何,说:“你死了。”
话音刚落,老何就发出了一声哀嚎,他把耳机扯下来,耳机中隐约传来了报告游戏死亡次数的声音,技术员同志悲愤欲绝地喊:“你能不能说我点好话!乌鸦嘴!”接着果断扑倒在床上,决意不去管队友骂他菜鸡的留言。

“你也死了。”刘启对王磊说。
 王磊不咸不淡地回答:“我就知道你梦到我准没好事。”
“你害死了我姥爷,”刘启不管他,他接着说,“但你又舍命救了我妹妹,”他盯着王磊面前的地板,不与对方进行视线上的交接,青年一字一顿地说着话,仿佛每个字都是经历了挣扎后才郑重其事地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所以我欠你声谢谢,还有抱歉。”
这不是玩笑。
刘启看上去像在真情实感地进行一场哀悼。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所有人都因为即将回家过年而提早变得懒散,刘启一反常态的庄重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王磊愣了半晌,直到刘启已经起身准备推门出去了,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回答道:“我他妈命都没了你就对我说声谢谢?……等等你干嘛去?”
青年已经把门打开了,他头都没回,在彻底大跨步离开之前抛下一句:“回家。”
“好歹他这回记得把门关上了。”对于这剧情曲折的宿舍早间新闻,老何说出了他的总结陈词。
03

“他打算穿着毛衣毛裤直接回家?”王磊起身开始穿衣服,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回家前先上个厕所呗。”李一一说。
毕竟他们也是大晚上一起翻过墙,互相帮忙点过到,期末考完约着撸串的交情,尤其昨天晚上刘启要是喝了假酒那也是这帮人灌的。老何本着建设社会主义室友情的精神,真切地表达了他对刘启同志的关心与爱护:“见过磕到头傻了的,还真没见过睡一觉后傻了的。”
宿舍里的人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刘启自从睁眼就整个人都变了。他还像平时一样紧绷,一样沉默冷硬,但又好像多了一份沉重。仿佛他真的就像自己所描述的一样从末世中归来,参加了一场人类自我拯救的战争,又见证了无数死亡一样。
这非常不对。
“看来睡觉前不仅不能看恐怖小说,也不能看科幻小说。”tim接着说。事实上,真正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刘启竟然主动要求回家。tim挠了挠一头蓬乱的白毛,对此表示万分不理解。澳洲人在心里腹诽,听说他爸要返程之后打定主意要留在宿舍过完新年的是刘启,为此和亲姥爷吵了无数架借酒浇心头火结果喝得需要他们拖回来的还是刘启,

“刘启怎么可能突然要回去?”
去干嘛?去和他爸决斗,一山不容二虎有你没我有我没你?tim咽掉了后半句话,他不了解刘启和刘培强到底发生过什么深仇大恨,刘启从来不愿意说,于是他们也不问。只有定期打来但又被刘启直接挂掉的电话隐约展现出这对父子之间难以愈合的裂痕与深不见底的鸿沟。
曾经有一次tim回到宿舍,里面只坐着刘启。他发现刘启正在和什么人通话,捏着手机面色铁青并且始终一言不发。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味,作为一个尴尬的旁听者,tim凭借一身正气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中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大法。
显然这没什么显著的效果,因为刘启的冷笑和讥讽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现在关心我,你觉得有意思吗?”
然后刘启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这就是为什么没人争着当刘启的长辈!年轻的小伙子们总热衷于在话语里装一回室友的直系高龄亲属过过嘴瘾,一时间各种辈分满天飞,父子和爷孙关系疯狂颠倒,连成了一个首尾相接的“我是你爸爸”环。但叛逆期长过了头并患有严重亲爹恐惧症的刘启同志却得以脱身并独立于这个大型乱伦现场之外,好歹这些青年都有分寸,不会开过火的玩笑,就像人们会刻意地避开对孤儿谈及父母双亲,他们也不会在刘启——一个床头贴着一家三口的合照却独独把他爸脸扣掉的人面前过多地提到他的父亲。

李一一的声音把tim从脑内对舍友的吐槽中拉了出来:“万一他喝了顿酒就想通了呢?”

“但是刘启想通了也没用。”李一一推了推眼镜,“毕竟……他没买火车票。”

雄心壮志即将出发去赶火车直面春运的恐怖的李长条同志肆无忌惮地嘲讽唯一不在场的刘启,所有敢于在春节坐火车的人都有着被人群和命运裹挟的勇气和决心。但没有车票的刘启同志甚至没有随波逐流的资格。

家是希望的号角,家是自由的灯塔,每年回家都要惨遭挤车大军碾压还要保护自己可怜的眼镜的李一一对刘启的异想天开表示十足嘲讽:不管刘启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回家,基本上都是白日做梦。

“你被春运冲昏了头脑,”此时王磊已经穿好衣服整装待发准备去往车站,“刘启家是本市的,他根本不用坐火车。”

不然你以为他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琢磨着离家出走,上海就这么大,留在学校早晚被他姥爷逮回去和他爸来场历史性的会面,把根本就不存在的父慈子孝彻底变成鸡飞狗跳。
04
在0171号宿舍的成员疯狂侃大山上演群口相声的时候,他们讨论的对象刘启正杵在厕所里思考人生。
他本来坚定这是个梦。

虽然刘启自认心志没有这么脆弱,他还有朵朵要照顾,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了半年,就算要崩溃也不该是现在。但他又实在想不出,这一切如果不是他那该死的大脑制造出的幻觉又能是什么。

每走一步,刘启都在动摇,他迫切地想要醒过来,从这美梦中离开,回到残忍的现实中去。朵朵还在等我,刘启想。可是大量陌生又熟悉的回忆涌进他的脑子,横冲直撞地搅得他眼前发黑。

从韩朵朵、tim、李一一这些在末日后活下来的,到韩子昂、老何、王磊、刘培强这些死去的,都在他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中展现。……刘培强。刘启在心里把这名字默念了一遍,毫无意义,但好像给了他一点力量。他们,至少在他对这个世界的记忆里,都还活着。他能回忆起和这些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些回忆的真实以及丰富程度和他在地下城里度过的那些岁月一样,甚至更加鲜活。

植物人可没这么强烈的脑部活动,刘启冷笑,他也不觉得自己的大脑能强到这个地步,随随便便就填补出二十年的人生。

我他妈的就像多活了二十年。刘启头痛得恨不得去撞墙,又想要拿根铁钉插入太阳穴用以缓解。这太荒谬了,睡了一觉就像过了一生,他到底是在没有希望的地下城中梦到了太阳,还是在盛世之下梦见毁灭,刘启实在分不清。

他想到王磊被压在碎石下,无论他怎么拉也拉不出来。石头太重,时间又太短,凭他一个人,一双手,在这茫茫的大雪中无论如何也没法挖出一条生路。
王磊说,带朵朵走,别管我。他又说,最后一个命令是要他们活下去。正如王磊救不了韩子昂,刘培强救不了刘启的母亲,刘启也救不了这个沉默的军人,哪怕刘启曾经认真地恨过他,也认真地想要他活着,王磊最终也没能离开苏拉威西,回到自己的家乡。      

他们都尽力了,他们也都无能为力。

以防护服的严密程度,他听不到通讯器传达以外的任何东西。可当面罩一点点碎裂,雾气爬上这个队长的面庞,幻听伴着画面一点点钻进刘启的耳朵,比耳鸣声更折磨人的是,他清楚他从没听到过血液冻结和外骨骼破碎的声音,或者说这两件事本来就不会发出声音,但那种细微的动静有时候就是会突然的响起,搅得人无法安宁。

比如现在。

后来,地下城幸存的居民和联合政府一起建造了一些石碑,记载了这次援助事件里死去或者活着的、姓名可考的英雄的名字。刘启和李一一他们去过一次,几块大石头沉默地矗立在地下城的入口,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个故事,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以悲剧结尾。牺牲者们前仆后继地倒在文明延续的路上,成了后人无言的路标。刘启废了很大劲才在一堆姓名中找到了cn171-11小队,王磊的名字写在最前面,然后是何连科。

老何。

我把这个名字指给李一一时,李一一怎么说的?

刘启努力回想着,身后仿佛响起程序员强忍住哽咽的声音:“不如叫老何顺口。”

他一会儿想到老何接到实习手舞足蹈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技术员操着一口方言拍胸脯表示:等哥们赚钱了请你们吃火锅!一会儿想起老何稍显青涩的脸。

老何活着,活蹦乱跳地呆在距离他只有几百米处的寝室里面,老何也死了,只留下一个石头上孤零零的姓名。

刘启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旁边有学生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只是搜刮着脑海里所有的事件,不知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这之中总要有一个是真的,他想,我希望我做的是噩梦。
05

在宿舍里的人聊天打屁了半个多小时后,tim一拍脑门:“我靠刘启这厕所都上了这么久了他不会掉马桶里了吧?”
06

然后tim从卫生间里拖回来一个神志不清的天才驾驶员。室友们强行给他测了体温还塞了两片布洛芬,还当着他的面把他的科幻小说锁在了柜子里。期间刘启坚持表示自己没病结果被王磊一把怼回被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卧槽三十九度八,”tim看了看温度计,“他刚才到底是怎么窜出去的,一般人烧到这水平不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吗!”

“我说怎么神叨叨的,原来烧糊涂了。”王磊瞄了一眼表,“我们都得赶火车,刘启怎么办?”

tim看向李一一。

李一一掏出刘启的手机递给他:“打电话通知家长。刘启他爸这时候应该还没回来,让他姥爷把他接回家得了。”

虽说李一一是不懂对刘启来说睁眼看到他爸和高烧被扔到学校医务室那个更难受,但反正身为一个神志不清的病号刘启现在没有选择权。

tim接通通讯录上写着“姥爷”的电话,试探着说道:“你好。”

“你好,你是?”

对面传来的声音比他想象中年轻。

“请问是刘启的姥爷吗?我们是他的室友,他——”

“不,我是刘启的父亲,他怎么了吗?”

我去。
 tim一把捂住电话,疯狂冲李一一做口型:是刘启他爸啊啊啊啊啊啊!!李一一你想想办法!!!

面对tim面目狰狞的样子,李一一心说你开着免提呢我又不聋,他无奈地双手合十向天祈祷:弗洛伊德,弗老,心理学这块儿你熟,保佑我一秒钟治好刘启的十级沟通困难症——然后当然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种好事是不可能就这么发生的。李一一祈祷了一会儿,显然已经归天的弗老先生不打算理他,倒是对面关心儿子的刘培强中校发出了疑问:“喂?你还在吗?”

“哦哦哦,在,我在,刘启他发高烧了,”tim一边交代刘启的情况一边对李一一挤眉弄眼,扩大口型喊:办法啊!!怎么办啊!!

“……刘启他醒着吗?”刘培强又问。

李一一立刻拽了tim一下,无声地对口型说:告诉他刘启清醒。显然,tim只要说刘启醒着,性情和善不愿意与儿子起冲突的刘培强刘中校就有很大可能找刘启的姥爷来接,这样能暂时避免一场大概率发生的非武装冲突,短期内危机解决。至于剩下的麻烦,就交给刘启自己处理了。李一一咂舌,反正他的任务是完成了。

tim露出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斩钉截铁地对刘培强说:“他睡了!睡得可熟了!”

对面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好的,多谢你们照顾刘启,我马上来接他。”

电话挂断。
 tim拍着李一一的肩膀:“我知道你是想趁刘启生病需要他爸照顾的时候修复他们的感情,真是用心良……”

李一一心说你知道个屁,他把澳洲人的胳膊掸开,转手拍了拍tim的肩膀:“你就没听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吗?还有,”他露出了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刘启回来了要是找你拼命,你还是躲王磊后头吧。”
07

刘培强来得很快。

此前宿舍里的人都只在电视里见过他,突然见到真人不免惊讶。真实的刘培强比录像里身形还要挺拔,带着一股军人独有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温和又宽厚。

他先表达了对室友们照顾他的儿子的感谢,接着说自己不需要刘启舍友的帮助,一个人能把刘启带下去。然后他两手把刘启抄起来抱在臂间,脸不红气不喘,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就这么在负重一百几十斤的情况下稳稳当当地走远,离开了李一一他们的视线。

等到他走了,李一一才说:“……我以为刘启的父亲会更高一点?”

他见过韩子昂,现在又见了刘培强,越发肯定刘启的身高是基因突变的后果,李一一顺便又在心里向曾经被他认为“打不过刘启”的刘培强道歉。中校的体力确实使他感到震惊——刘启好歹是身高一米八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刘培强抱他就像抱个麻袋一样轻松,就是动作比抱麻袋柔和多了。

 tim已经开始号了:“重点是这个吗?刘启要是发现是他爸把他抱回的家,他就要跟我玩命了!”

李一一同学一点不顾兄弟情义地把缠在他身上的白毛八爪鱼撕下去:“放心他打死你后我会给你念悼词的。”
08
自从刘启四岁之后,刘培强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需要照顾的样子了。

中校心里对这离别了十几年的孩子充满了愧疚,他缺席了刘启的人生,直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才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他想教导着,引领着刘启长大,想看他变得自信又阳光,也想做他屹立不倒的避风港。刘培强想给刘启他全部的慈爱与严厉,想要陪伴在他的孩子身边,可韩朵朵的病改变了一切。

在刘培强最初登上空间站的时候,刘启还会兴冲冲地在电话里叫爸爸,给他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讲姥爷做的晚饭难吃,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们虽隔着万里的高空,却像在彼此的身边一样亲密,和世上任何一对的父子都没有不同。

中校第一次结束休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刘启打电话,他记得年份,刘启已经升入小学,刘培强颇有耐心地问他的孩子和新同学相处的怎么样,问他和妹妹相处得怎么样,直到他把所有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刘启才开口打破这无尽的令人忐忑的沉默。

他说,我恨你。

然后挂断了电话。

后来他们陷入了漫长的争吵,刘启单方面的反抗行为就是不接他的电话,年轻人拒绝一切沟通,甚至连愤怒都不愿展露给他的父亲。中校只要不在休眠期,总会定期打电话给韩子昂,希望在岳父的口中拼凑出他孩子的样子和成长的历程。

刘培强原本就算不上个严父。他当然不会溺爱自己的孩子,也希望刘启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刘启根本不想要他的教育,年轻人拼尽全力地摆脱父亲的影子,他打定了主意横冲直撞找到自己的路,想要证明没有刘培强他一样能做得很好。

他叛逆的方式,就是彻底地把父亲划离他的人生。

没人会需要一个陌生人的关心和指导,所以刘启不需要刘培强。

刘培强把刘启带回家,买了药放在柜子上,然后整理好一切。韩子昂已经等在家里了,两鬓斑白的老人拦着刘培强不让他走:“刘启就是个混小子,别扭。你留下照顾他,也能改善一下关系。”

中校只是笑笑:“爸,您就别费心了,刘启麻烦您看着,家里过节有什么需要买的我来,”他脸上保持着贯有的平和,似乎没为刘启对他的芥蒂感到太过伤心,“刘启病着呢,他不想见我,我就先躲躲,不烦他了。”

刘培强又想到自己当年的选择,在幼年的刘启心里,他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也许每个孩子都会有这样一个阶段——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刘培强能轻易地举起刘启,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变出玩具,但是当刘启哭着问他妈妈为什么要走,你能不能让妈妈不要走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当时他花光了积蓄,卖了能卖的一切,欠了无数的外债,也留不住妻子的命。韩朵朵死了,可刘启还活着,刘启还得好好地活下去,为此他得有钱,很多钱。于是他就在刘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响应了国家的号召,参与了这个让他们分别了十七年的领航员计划。

他看了一眼突然长大变得陌生的儿子,刘启的脸烧得通红,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紧锁着眉头。我能为他做任何事情,中校想着他给刘启换了敷额头的湿毛巾,在面对刘启时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充满了柔情。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不能陪伴在他身边,哪怕他恨我。

刘培强离开了房间。
09

刘启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韩朵朵坐在床边吃榴莲干。韩子昂唠唠叨叨地拖着地,说面放在桌上等他有胃口了记得吃。韩朵朵一边反驳:“等他能吃面面都烂了。”一边在床头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多半是果脯。

小姑娘往他哥嘴里塞了一块榴莲,刘启口里发苦尝不出味道,似乎比榴莲味的蚯蚓干好吃。是真的就好了,刘启困得不行,只觉得朵朵如果能生活在这样可以吃正常水果世界会比在地下城开心得多,他脑子不清醒,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什么事没做。如果这是个美梦,刘启不断问自己,在彻底醒来之前还有什么遗憾?

病号大脑一片混沌,挣扎着想要起床:“……朵朵,我爸呢?”韩朵朵吓了一跳,以为刘启要去找刘培强的麻烦,急忙安抚他:“刘叔叔他,他这几天不会回来!你别着急跑啊好好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刘启烧得厉害,浑身无力也撑不起身体,轻易地就被韩朵朵按回床上。女孩见他不再坚持,连忙把被给他盖好,叮嘱刘启好好躺着,争取快点痊愈。

为什么不回来。

难道又要去执行什么该死的任务,丢下我一个人。

我想见他。刘启并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窒息,回忆从胸口蔓延,摁住咽喉,捏紧心脏,直逼得人眼前发乌也不肯罢休。他也后悔过,如果在刘培强被火焰吞噬之前,在每一次他们通话的时候,他的态度曾经有一丝一毫的缓和,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也许我的父亲最终还是要葬身火海,在那之前,刘启想,我该告诉他我爱他。

那声带着泣音的呼喊,刘启第一次叫他“爸”,不知道刘培强有没有听清。
10

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地下城那间散发着机油味的小屋,他的卧室。刘启浑浑噩噩地转身。鲜活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他只记得自己似乎发了会儿呆,至于想到了什么,也完全记不得了。

韩朵朵坐在桌前等着吃饭,刘启看了看手里的铁锅,搞不懂为什么做个饭的功夫都能走那么久的神。锅里煮着面,加了些稀有的配料。

他盛了面,一人一碗,发着香味的热汤面推到姑娘面前,她却迟迟没有动筷。

自从点燃木星的行动结束后,一切回归常态,刘启还是那个暴脾气的刘启,韩朵朵也还是和他哥不对付的学生,好像什么都没变,但确实又有什么东西永久地改变了。痛苦总会不经意地露出端倪。在细节里,在生活中很小的地方,活下来的人偶尔会想起那些心中的伤疤,想起暂时放下了的那些痛,疼痛来得缓慢,但是深入生活的角落无法剥离。

韩朵朵小声抽噎着,刘启放下筷子,用手擦他妹妹眼角的泪:“朵朵,别哭了。”这让女孩哭得更狠,泪水都顺着下巴留到脖颈,她断断续续的说:“刘户口……你能再盛一碗吗?我们给姥爷也……留一碗。”

刘启沉默地起身走到厨房,厨房不大,到处遗留着韩子昂生活过的痕迹。他们没收拾走姥爷的东西。后来领航员空间站休眠的宇航员返航,刘培强的遗物也到了他们的手里,不算多,都是些日用物品,刘启把他们和韩子昂的放在一起,那些物品就静静地待着,没再动过地方。

就好像有个人从未离开,而另一个人曾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一样。

刘启盛了两碗面,他声音也涩,喉咙堵得几乎说不出话:“一家四口,一人一碗。”

也可以当做是团圆了。

刘启走出来,屋子里灯明晃晃地亮着,没有韩朵朵。他几乎在一瞬间内意识到这是发生过的事情,他会和妹妹沉默地吃完面,然后睡觉,之后刘启就会做一场大梦。

梦见一个湖水没有冰封,太阳仍然高悬的世界。一个风也温柔、雪也温柔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活着的世界。

……梦里他还没见过刘培强。
11

 刘启醒了。

屋子里关着灯,看不清东西,但他知道这不是地下城。刘启结束了发热,现在额头冰凉,汗把衣服牢牢黏在他背后,他克制不住地觉得冷。

他起身,几乎无法分辨出这是不是另一个梦,窗外是平常的黑夜,没有无尽的冻土和扭曲的尸骸,仍将照常闪耀五十亿年的太阳现在正向地球的另一面散发着光和热。

刘启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星。

刘培强曾编织过一个拙劣的谎言,告诉刘启他会变成星星。小孩子难以怀疑美好的故事,四岁的刘启将信将疑,每天晚上都想去天上找他的父亲,这时韩子昂就会指着空间站告诉他:那就是你的星星。你爸爸在上面等着回家呢。

二十一岁的刘启完全、彻底地不再信任从他爸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他对那个小小的自己嗤之以鼻,发誓再也不试图抬头在任何地方的天空上找什么愚蠢的星星。

他也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刘培强要死了,自己会说些什么,当时他给出的答案是——什么都不会说。刘培强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刘启不想承认自己是刘培强的家人,他单方面地发起了一场父子间的争斗,在刘培强回到地球之前,刘启本来打算把这持续了十七年的反抗继续进行下去。

可是刘培强最终没有回到地球。

在通话里听到父亲的声音,听到刘培强说他将驾驶空间站撞击发动机火焰的时候,刘启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原来在真正的生死之间,那些仇恨都能轻易地放下,意识到他还不想这么早的面临分别。

于是一切质问都变成了挽留。

这时他好像还是那个四岁的孩子,弱小,天真,无力改变现状。刘启张口,他想说刘培强你就是个骗子,你骗我等了你十七年还不够,我都二十一岁了你到现在还想用一个哄小孩儿的谎言来骗我,还想骗我再等你一辈子。他想告诉刘培强我不要你做我的星星,我想要你回来。可刘启只能从嘴里挤出一些支离破碎又撕心裂肺的哀嚎来,听着刘培强说三,二,一。

他的父亲,甚至没来得及说声抬头。

那时刘启一直望着木星,小时候他要抬头才能看见刘培强,现在他长高了,长大了,还是要抬头才能看见空间站,看那巨型的钢铁造物一点点地撞向等离子火焰,在高温的蒸腾下变成太空中的尘埃。

他拖着无力的腿,循着光走到厨房门前,尽量不打破屋子里的寂静,直到现在他才承认自己很怕,怕迈出随意的一步,怕打开一扇普通的门,怕一次眨眼之后现实破碎,美梦崩塌,他又回到那个将要漂流两千五百年的地球,发现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回来。

刘启把手放在门上,心里默数三,二,一。推门。

门开了。刘培强就站在厨房的灯光下。
12
忙了一天还要躲着刘启,连晚饭都没吃偷煮个夜宵惨被亲生儿子当场抓获的中校略显局促地笑了笑,打算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他看见刘启满脸的泪痕。

青年直接扑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刘启抱着他的父亲,把下巴枕在刘培强的肩上,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中校下意识地拍拍儿子紧绷的脊背,感觉到刘启的肌肉逐渐放松后才试探着回抱自己的孩子。青年不规律的吐息喷在他的颈项,眼泪已经打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料,向来沉默内敛的军人虽然对孩子的突然亲近感到疑惑,但也乐于在任何他有需要的时候做他的靠山,刘培强下意识地用哄孩子的口吻轻声说:“别哭了?爸爸在这儿呢。”

……怎么刘启好像哭得更厉害了。
中校好不容易安抚好儿子,把电磁炉里煮着的小汤圆盛出来给他:“不知道你会醒,也没煮太多,你病刚好,吃完赶紧回去睡吧。”

空气中还残存着煮汤圆散发的米香,屋子里很暖,刘培强穿着睡衣坐在刘启的面前,肩膀上还残留着水渍,一人份的汤圆被中校以难得的强硬姿态推给刘启,隔壁的韩子昂和韩朵朵正熟睡着等待新年的来临,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安心。

汤圆很小,一口就能吞下,黑芝麻香伴着甜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暖了空虚的胃和精神。刘培强看着刘启,年轻人脸部线条冷硬,但他仍然能从中找到他儿时的影子:“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四岁的刘启脑子里装满天马行空的幻想,总是怕家里藏着怪兽,刘培强就笑着给他展示衣橱,有时还变戏法一般地从中掏出些玩具来逗他开心。父子俩对这样的小把戏乐此不疲,往往是韩朵朵笑着摇头并拖走刘培强后刘启才会乖乖睡觉。

刘启曾经那么的信任自己的父母,愿意把一切事情都分享给双亲,此刻那浓重的思念与惨烈的血色追忆却让他有口难言。沉吟半晌,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做了一个噩梦。”他略过了梦里的内容,只说:“我没有不想见你。”

这句简单的话足以令一向刚强的军人眼眶酸涩,刘培强把他的孩子送回房间,看着青年躺回床上。关灯之前,他听见刘启说,爸,晚安。

而刘启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了。
13

新年过得飞快,0171宿舍的学生们陆续回到了寝室,做好了和刘启单挑准备的tim发现刘启心情大好,完全没有预想中和他爸犟了一个假期的低气压,反而周身散发出一股“今儿个真高兴”的气息,走路都带风。

刘启从拉杆箱里掏出个电磁炉:“我爸送的,让我们有空煮点火锅之类的。”

宿舍里的人齐刷刷扭头看他,tim首先发问:“你刚刚说啥?你爸?”

刘启咳了一声,显然为自己之前的叛逆期黑历史感到尴尬。tim一边心里腹诽你跟你爸和个好怎么乐得跟交上女朋友了似的,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两盒肉:“看着!澳大利亚特产,袋鼠肉!我妈特意带来让我给你们尝尝。”

李一一说:“肉类不是不让过安检吗。”

“邮来的!”tim立刻截住接下来即将产生的“邮来的不能算特产”的疑问:“到底吃不吃!”

“吃啊。”王磊说:“就是没想到你们这国宝还能吃。中国可没见有吃熊猫的。”

肉放过血,腌了腌,下炉开炖。两盒肉分量虽大,八个人分每人也没剩多少,小伙子们围锅坐了一圈,看熟了就开始抢,刘启夹了块肉放嘴里嚼,嚼了一口就愣住了。

原本兴致冲冲开小灶的各位纷纷放下筷子愣在原地,直到刚子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你们国家的国宝也太他妈难吃了。”

后来刷了锅各自上床睡觉,刘启枕着枕头,想起发生的这一切,终于彻底地放下了那个有关地球流亡的噩梦,在进入梦乡之前他想到一个问题。

“李一一床板上的‘刘启大傻叉’到底是谁刻的?”

 tim翻了个身。
14
今天的宿舍也非常和平。



 

其实本文的主要剧情就是:

所有人(包括刘培强):知道你不想见你爸,呆着吧。

刘启:放开我我想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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