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条橘子汁(接稿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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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桂彬/何家安】无相

*6k一发完,斜线无爱情意义

*很喜欢杜琪峰也很喜欢神探,趁神探大战撤档(?)写一下这个故事,模仿了意识流的写法。原片本身已经很完善了,总觉得除非怪力乱神否则没有破局的方法,只是想写一些我流的理解







Summary:在倒下之前,陈桂彬回忆起了无数次见过的何家安的面貌。






大概几天前,陈桂彬第一次看见了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对方站在他家门前的走廊里。他抽着烟。

“彬sir,我是西九重案组何家安。”为了缓解尴尬他微微笑着,想要佐证自己的话似的举起了警员证,带着些许羞涩与期许,期望博得偶像的信任。陈桂彬看了他一眼,只有一眼,好像看着走廊里的杂物。他想要回忆起何家安曾经的面孔,就得思考自己究竟花费过多少时间注视对方。看起来太少了。他记起了锁,一道两道三道,粗重的铁链缠绕在门上。是的,他只顾着把门锁解开了,一点也没有在意身后的人。“我不认识你。”陈桂彬说,他记不清自己具体有没有说。因为很快那个男人就追了过来,未经邀请地走进他的家,像一片跟在身后的腼腆的阴影。

“五年前我跟过你两天。”何家安的声音透露着无措,似乎为陈桂彬的无情而受到伤害,但不会因此变成一个孩子。神探的思绪像一窝马蜂,有时一股气地嗡嗡着飞到某个他关注的巢穴中,除此之外就都不重要了,有时围绕着他的头颅振动翅膀,一切都不分主次地重要得很。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句话,那他一定不会放何家安进门。57005。一串数字浮现在他脑际,然后他想起来了,眼前出现一段鲜明的幻觉。他想到一只死猪,皮肤上有刀砍出的痕迹,何家安费劲地在皱巴巴的衬衫上别着自己的警牌。等到他来陈桂彬面前报道时,领口还是一边立起一边倒下的样子。年轻人像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讷讷地报告,我是57005何家安。

“找我什么事?”他又一次看到何家安的脸。第一次一定是在走廊里,而不是五年前的警局。那时他当然没有仔细地观察过对方,他只会看向人们心里的鬼。何家安当时没有鬼,陈桂彬认为只是因为他——仅仅看了他两眼。他需要一个人把他装进行李箱里丢下楼,而何家安的表情告诉陈桂彬,他会服从这个命令,即使他不明所以,满脸写着迷茫。如果年轻的警员不同意,那就换一个人,谁都无所谓。

“弹头证实来自王国柱的配枪。”何家安还在讲着,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妻子的拖鞋鞋底啪啪拍着地板。“我查了大半年都没查到。”妻子砰砰地把衣服倒进洗衣机里。“我看过你查的所有案子,每当我遇到棘手的问题就会想,如果是彬sir该怎么做。去年我的枪坏了,总部发了另外一只枪给我——”妻子咣咣地在案板上剁着肉。“我知道是你的枪,我一直当你是师傅。”何家安的眼睛很亮。我又走神了,陈桂彬想,他接过对方递来的配枪。

但是,他还是分不清何家安的脸。直到他掀翻了桌案,只顾着和妻子争吵,何家安仓皇地匆匆离开,妻子歇斯底里地说:“你答应过我不去......我有预感,这会害死你的。”然而他就算要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害死自己的,物理意义上是子弹。没人能准确地说清事件发生的原因,哪怕是死这样的大事!何家安一会儿看看电脑,一会儿看看他,一边抿着嘴唇一边讲解案件的发生经过。陈桂彬听着,但眼里看到一个嘀嘀咕咕的八婆。“是不是有病啊,找个傻子来帮忙。被他害惨的时候可别拖我们下水!”

陈桂彬缓缓走上前,给了她一个头槌。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死癫佬,扑街仔,居然安排我来交接,和精神病同一个组也不怕一起变精神病,真是晦气。”陈桂彬打了她一拳,尤嫌不解气又踢了一脚。然后他被投诉,原因是无缘无故殴打同事。那个八婆骂我,我听得到她,他申诉的时候说。他只是在跟你汇报工作,探长说,而且他是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对他说,彬sir你好,我是你的新同事,我叫李文。几个星期后有个莫名其妙的的女人冲他大骂要他去死。陈桂彬恍若未问地讲我找李文,有工作需要他做。女人说我就是李文,你这癫狗。他退休的时候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来套近乎,满脸堆笑地讲彬sir啊,我李文,你识得我的啊!退休了也要帮警局断案啊,我们可不能少了神探!陈桂彬看着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他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笑了,然后摇摇头说我不认识你。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变高变矮、变胖变瘦,年轻的脸上爬满皱纹,苍老的面孔恢复青春。世界本就没有固定的面貌。工作二十几年,他没记住过一个同事。

可是他看过何家安的警员证,照片上的脸和他眼中的脸是一样的,但这说明不了任何事。陈桂彬告诉自己,是因为我看他太少。“我能看见人心里的鬼。”神探凑近了,很神秘地说。何家安顺从地低头,为了让神探能够和他说悄悄话。他还是没懂,眼睛转来转去,陈桂彬回忆起来,才觉得年轻人在他面前好像总是这样手足无措的。他想要安静地思考,他总是轻易地就陷进自己的思绪里,轻松地从进入到犯罪现场的情景中。“砰!砰!”他跑来跑去,假装自己的双手拿着枪,对,一个内心很凶恶的杀手。和一个脆弱的杀手。“对不起,警察办案。”何家安跟着他跑来跑去,随时准备出示他的证件,高大的身躯笨拙地钻进车的副驾。在某个角度下观察何家安的脸,对方的面孔呈现出奇异的幼态,总是十分乖巧的样子,眨着一双写满信任的圆眼睛。“查案要用左脑而不是右脑。”陈桂彬说,他开始想,对,我可以教他,既然何家安这么想学。

陈桂彬端着那杯鸡尾酒鲜虾沙拉回到餐桌前的时候,听到了妻子对何家安话语的回答:“真的很感谢你来找我老公帮忙,他开心了很多。”年轻的高级督察正襟危坐,他听不到,但他拿起酒瓶要给张美华倒上一杯,正经中透露着些许傻气。陈桂彬走过去拦住他,表演似的把沙拉放在桌子正中央。何家安看不见他的妻子,他抓住一个骤然流过的念头,有时他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他怎么能对看到的置之不理呢?就让世人觉得他是疯子。陈桂彬一会儿看向何家安一会儿看向张美华或琪琪,夸张的笑容挂在男人脸上,他使尽浑身解数逗这些人开心,让他们笑——纷杂的思绪不断在他脑海内撕扯着,他给琪琪递过一只甜虾,比划着教她:“你吃啊,就这样吃,这道菜很好吃的。”他和何家安聊了骑摩托,风驰电掣地驶过街道,晚风吹拂着脸而头盔里全是闷出的汗。

“有时候觉得麻烦,但彬sir你也知道,大多数时候很有趣。”何家安看着琪琪,俏皮地笑着,“而且很帅,对不对?”他又转向张美华的位置——在他眼中应当只是一把空椅子。“阿嫂也觉得彬sir很帅吧?”就像他能看到似的,他看不到,但他愿意假装能看见、听见幽灵的存在。然后年轻人转过来和陈桂彬聊在警局里和同事打篮球的事:“彬sir这么高,技术一定不错喽。”“我不会打,没人找我打。不对,也打过一次。输的很惨。”四个人一齐笑起来,陈桂彬喝了酒,感觉浑身发热,实打实地兴奋起来,好像摩托的风吹拂在他脸上。自从他把自己的摩托卖掉后就再也没体验过了,可经过何家安的描述后,那种感觉好像又回到身边。他想起篮球场,原来他竟和不熟识的同事一起参与过竞技吗?他记不起来了,但记起来的感觉也不错。“所以阿嫂,她觉得我怎么样?她喜欢我吗?彬sir你呢,我是个好搭档吗?”何家安问。

“当然,当然喜欢啊,你对阿彬很真诚。”张美华笑着说,陈桂彬把那句话转述过去:“她说喜欢你。”他很大声地喊,“我老婆说你是好人。”然后他们一齐笑,他只不过认识何家安三天而已。一天他找上门来,一天他们看资料,一天他跟踪高志伟。回想起来,陈桂彬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为什么开始信任对方。那时他的思维仿佛倾泻的瀑布,在回家的路上也一刻不停地挥洒叫嚷。张美华兴冲冲地说:“他竟然没有鬼。”

“是我看得到,又不是你看到,你怎么知道没有?”陈桂彬反问。

“我是你老婆,我知道你不讨厌他。”陈桂彬转着圈,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和妻子一起骑摩托车的日子,傍晚他们漂泊在公路上,公路又使人想到他们讨论的案子,犯人沿着公路一直走......吃饭、寻找目标......这案件最终会交到探长手里,探长已经退休了。警署里再也没有一个几十年表里如一的人了,“今天何家安没有鬼,不代表明天没有,明天没有鬼,不代表十年后没有。他是个小鬼!”陈桂彬喊,行人觉得他有病纷纷远离,“他还有好长的路走!”

陈桂彬抬起头,树林里传来知了的叫声,小飞虫略过他的眼际,被光晃得漂亮又杂乱。他头顶上什么也没有,但他仰起头,何家安就学他仰起头。

“为什么要切耳朵送给长官?”

“礼物。”陈桂彬回答,“因为他没有鬼。”

“那我呢?”

陈桂彬继续向前走。他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他的脑中不再有何家安的面孔,而是王国柱——他被埋了,但是在哪里呢?要找到证据,找到尸体,要模拟被活埋的感觉。“你不是我。”陈桂彬说。何家安脸上有跃跃欲试,是一种青涩的忐忑和倔强:“让我试试。”神探轻巧地从坑里跳出来,在何家安躺进去后向其中撒土。他看到高志伟。

高志伟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不是会回到案发现场的人。这一个高志伟胡子拉碴,脸色憔悴,眼角下有一圈青黑,红红的眼眶使他看着很迷茫。如果问他问题,会得到比那七个人的回答更接近本真的回应。“我迷路了好久,他们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你能看见我?”“你杀了王国柱。”“我为什么要杀他?”“还在查。”我找到了他的良知,陈桂彬想,还不够。神探追逐自己转瞬即逝的灵光,想到那间饭店是很自然的事情。他跑着离开,觉得一定有迹可循,他想知道那个暴食的人格是怎样的人?他那么软弱,却无比贪婪。陈桂彬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第三遍说:“红烧翅,蒸一条斑鱼,半只炸子鸡,一碗白饭。”他觉得捕捉那些思绪非常重要......楼下有一个南亚人,他挥舞着手,好像拿着枪......思绪必须被紧密地追逐否则就会消逝。他在活人坑中想到,高志伟会杀了南亚人抢回自己的枪,把王国柱的枪换给南亚人,但他不能用王国柱的枪杀了南亚人否则就无法嫁祸......他需要一把新枪......高志伟得杀了一个又瘦又弱的孩子,抢走他的枪。

直到他的车差点撞倒一个细佬时,陈桂彬才又想起了何家安。细佬站在他车旁,何家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在这里。”神探走下车,他不可置信——他看着那个瘦小的、哭泣的青年,无法想起何家安——高大强壮的年轻警察,踏实肯干、前途坦荡。是因为我丢下他吗,陈桂彬想,我忘记了。一千个声音在他耳边争吵,他只能选择听其中一种。他必须要看何家安的脸,知道他为何变成这幅模样。“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会丢失他的脸,变成一个胆小鬼。

“我差点被人打死,我被人按在地上,用枪指着我的头,”孩子哭着说,他摇头,不愿意相信陈桂彬的话,“我好害怕,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好后悔找你帮忙......”

“你不要管他了,他吓破胆了,他会害死你的!”妻子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何家安在盯梢时目不转睛地吃着炒饭,略留恋地咬下筷子尖上仅剩的几粒米。何家安用枪指着高志伟,却在事情结束后不知该不该放下。何家安的脸上有被活埋时遗留下来的土,他衣衫凌乱,他吓坏了。陈桂彬想,他一直都是这样子。何家安原本就是个有些怯懦的人。随即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把枪还给他——他会被高志伟欺骗,神探已经看到那七个人将如何哄骗一个六神无主的孩子——所以他得离开。当陈桂彬一头撞向何家安时他认识到,现在何家安也将相信他是个疯子了。

“他很害怕,你不如把枪还给他。”

“还他枪他会被高志伟杀。”

“他心里有鬼,”张美华重复着,“何家安也有鬼啊!”

“胆小鬼不算鬼,他只是比较幼稚,但想装得成熟。内心深处他还是孩子。”

“孩子容易受人操纵,他不信你了,现在他也觉得你疯了、疯了!他会相信高志伟,反过来和他一起杀你!他会哭着开枪打你,哭着被高志伟打死,所有鬼都会导致悲剧,你不要再管他了——”

“——感到害怕又没有罪。”陈桂彬喃喃道,“他觉得自己不够强硬、聪明,他想变得像我。我想让那个孩子不要再哭了。”但张美华消失了,他找啊找,找到常去的那家店里,可店员却把他引向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世人的脸又错乱起来。陈桂彬笑了,他四处张望,这是谁?这不是我的爱人。然后他被对方吓坏了,有那么一瞬间,陌生的女人变成了张美华的脸,陈桂彬追出去,但对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我记得有一天和你大吵一架,好像就是我切下耳朵的那天,你说再也受不了我了、要离开我,你甚至收拾了行李,但第二天你又出现了,你居然没有走,奇怪吗?神探本想那么说,但张美华不见了。偶尔他清醒过来,能感到一切都是假的。神探站在晚风中。“我要开车去追他们。何家安不信我就会反信高志伟,他要和高志伟一起去找南亚人了,我得救他。长不大不是错误,孩子会被吓得做错事,但不是他想要那么做的。老婆,你说呢?”张美华没有再出现。

陈桂彬告诉自己,他还是得去救何家安,不然对方会死的。

直到他用枪指着高志伟的头时,陈桂彬才又想起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话。全世界人都有鬼,只有你一个没有,如果是真的话,那就是你有问题。陈桂彬想看看何家安的脸——现在还是个孩子,但早晚会恢复的,恢复成那个俊朗的年轻人,然后再也不变成细佬了。他眼前再没有妻子的存在,于是他自问自答,一会儿抓住某个想法,一会儿注意到另一个。“开枪你就和其他人没分别。”一个声音说。陈桂彬觉得张美华是对的,何家安哭泣着开枪打了他,在他身上留下六个弹孔,每一个都很痛。但我原谅他,因为他只是个男孩,神探想,我得救他,不然他会死的。他撑不了几秒了,但一定要在倒下做出决断,否则他死后,高志伟一定会杀死何家安。

“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有分别?”他说。我的心中也有鬼,他想,他宁愿让那句话成为死前最后的想法。

然后他回忆起了一切。现在他想起自己是怎么看着何家安,每一次。他第一次是怎么看着他,第二次呢?第三次呢?他何时第一次凝视了对方的面孔,那个女人的身影是何时浮现的呢?是他看的不够仔细,看的不够多吗?是他使对方对自己的信任破灭了吗?细佬不会骗人吗?人类的思维是多么纷杂,他的思维又多么容易陷入混乱,他连世界上许多人的脸都分辨不清。陈桂彬的腿逐渐失去力气,他望着那个女人,何家安心中美丽的女人,她的存在令那哭泣的孩子镇定了下来。聪明人将那称之为他们的成熟、他们的智慧。

何家安也是人,孩子也是人,为什么会有分别?

陈桂彬软倒下去。他看见了——看见细佬和女子的面孔一齐消失,变成了何家安的脸,沉思着的一张脸。多么聪明!多么镇定!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人之将死,鬼影也要离开他的眼睛,还是因为这原本就是何家安成熟的面貌。年轻人沉思着,脸上却没有迟疑。他要换抢了,神探想,但他永远换不明白,他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该把高志伟的枪给谁呢?王国柱的枪又给谁呢?永远会少上一把枪!除非何家安选择杀了琪琪。但神探不会知道何家安要怎么选了——是勉强地编蹩脚的借口,还是为了圆谎杀一个人——陈桂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因为他感觉不到震惊、喜悦、憎恨、流连,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陈桂彬躺在地上,想着,直到思想的涟漪归于寂静,直到苍蝇的脚足落上他看透一切的清明双眸。






无相,佛教用语,绝真理之众相名无相。与“有相”相对。指摆脱世俗之有相认识所得之真如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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