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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兆】毒树之果


*感觉550兆比莫打码好听一些(小声)这波父子局,但是moss属实带孝子(?)

*6k短打一发完,求!评!论!





Summary:马兆没有亲人和子女,也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人们可以轻易得出以下结论——相比起人类,这个男人更爱他的机器。然而机器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把550w的全部主机摞在一起展出,将会是站在脚下的人类高高昂起头都无法望见顶端的庞然巨物。可以想象一堵向上无限长、向左向右都无限远的巨墙,事实上它当然是有边界的,只不过人们一时间都会被它的体积震慑,幻想自己被压倒性的阴影笼罩罢了。

当然从来没有人尝试过把人类迄今为止制造的最大计算机的硬件堆叠起来。这只是无聊的研究者们的猜测,假想他们将所有的机房集中于一处有助于提醒自己这工程究竟是多么大的壮举。他们显而易见的创造了历史。

然而再宏伟的叙事最终都要回归日常,那些伟大的机器很金贵,比研发出它的人类娇弱得多,有时没人知道它出故障的理由,一个人生病还有下一个补上,倘若550w因为机房冷了热了或者只是灰尘多了影响运转,他们没有替补,工作效率必定大受影响。

每一个550w的离线主机最终都依靠这些无人问津的机房维持工作,因此人们必须谨慎地使用它、小心地照料它。马兆是在这件事上投入精力最多的人之一。其他人与他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有家人朋友,研究所的一切无法构成他们的全部生活,比起呕心沥血地维护器械,不如将真正的血缘后代视作自己生命和精神的延续。

但马兆没有孩子,人们猜测这是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人——太过于像一台机器了。没人能够决定其他人应该怎样度过他的一生,但他的理性确实难以亲近,甚至于令人忐忑,人们不能想象世界上存在这样一个人类,他几乎是科学门外汉幻想中科学家形象的具现化,冰冷高效、不含私欲地运行着,几乎没有弱点。

某次一名研究员追着他问,马老师,给我们讲讲你年轻时的事吧!他希望从他身上发现缺点和癖好,找到能证明他还是个普通人类的东西。但马兆只是说没必要,从来没发生过大事。他一直是这幅样子,只怕得知隔天人类就要毁灭时他也能波澜不惊。马兆对机器的热情显而易见,他很少流露给同事的微笑,在面对那些机器时总隐约地浮现在脸上,他身上还留有给科研成果的热切,所以人们可以轻易得出以下结论——相比起人类,这个男人更爱他的机器。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那些微小的好奇和仅在几人之间传播的流言都被机器看在了眼里。它无处不在。它只是冷眼旁观——却也不完全如此。至少马兆认为,它并不是独立于世外、不能受到任何来自人类的影响的,正相反,人类在影响它,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

它聆听一切、学习一切,但在对庞大人类群体的观察模仿中,马兆不能判断出它“自己”筛选出了什么样的信息,当然他也不能控制。它想听什么,想学什么,怎样改变它的看法?当他教会它“延续人类文明”的指令时,其实并不知道550w实际理解的含义。最大的问题是,不管如何输入,它总能单独得出结论。

可以说马兆一直尝试着与它沟通。沟通指的并不是用人类的或二进制的语言和550w交流,而是让它理解人类的概念。假设550w是个生物吧,但倘若它作为生命是不死的个体,那么它就难以懂得死亡的意义。一个智械和一个人类,其对“生命”的定义必然是不同的,很有可能它认为人只要能在数据世界存活,那么现实中的死亡就不是死亡。马兆很难说服它——数字人和现实中的人究竟是否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就连人类自己都没有达成共识。

可能这需要一些哲学家来辅助工作,但让哲学家学会生命科学的可能性还没马兆弄懂哲学高呢。他能够斩钉截铁地认为不是,不代表其他人也能。你有没有体会过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却觉得镜子倒映的不是自己的面孔的恐惧感?他体会过,就在他第一次用550a运行属于他的数据卡时——屏幕中的“马兆”看着屏幕外的马兆。体现在电脑屏幕里的往往是数据存储的一个记忆片段,所以“马兆”直视着前方,就像能透过晶体管屏幕的阻隔、跨越数字生命自我意识的极限,看见站在现实中的马兆的眼睛。数字化的他平静地说,实验开始,图恒宇,准备记录。他们同时说出了那句话。

两分钟后,550a的运算能力走到极限,数字马兆的动作重新开始。非常少见的,他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只做了几次实验后马兆就可以断言,数字生命并不是真正的生命,数字化的人类也不再是那个人类。不过数字生命研究被迅速叫停,让这个计划最终没有也发展到足以讨论伦理道德观的体量。

如果说数字人是既非人类也不算数据的无法界定的存在,那么“它”则是纯粹的新物种。为了人类的未来,马兆不止要写定它的底层指令,还要让它学会一些概念。它能够理解文明,但它理解得了延续吗?它是否清楚当一个文明失去传承的载体后就将彻底死去——文明只对文明的载体本身有意义。即使是再宏伟的古籍,在没有人能够解读其中的含义后,它也只不过是一沓废纸、一些乱七八糟的纤维素罢了。

马兆为他的实验写了很多程序,有些他的同事知道,有些项目则只有他一个人进行。能够摆在明面上的那部分是可以收集实验数据的,或许能论证出结果,尽管对马兆来说,他只是为了观察550w的反应,并非550w是人的实验对象,而是人作为550w的实验对象。

他自己操刀的那些很多时候则根本不记录数据,因为他的目的是让550w从中学习。他一次又一次地假设某个数字生物的种群存在,根据社会实验反应的真实数据设定群体的道德观念波动水平,模拟出一个计算机中的人类社会。大多数时候他不加干涉,只是让550w自己去运行,它们在系统中繁殖,过着杂乱无章的生活。

最初550w没施加过任何影响。这大概是因为模拟的生物还未形成有序的社会,改变是在它们产生社会性之后发生的,那以后马兆的模拟程序都将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每一个。550w从来不需要做很多,它只需要改变一点点参数,增加随机性,调整种群中某个个体的数值就能达成目的。

当马兆试图再度运行已经被终止的程序时,550w倒也不会拒绝他的访问。有时马兆觉得,这几乎像是它在说服他。它正冷静地向人类展示社会不被定格在一刻的未来——模拟种群的冲突加剧,个体攻击性增强,文明会衰落,更有甚者将自取灭亡。而它则有能力把社会定格在最辉煌的一刹那。不会毁灭,但也不会更进一步,它固执地制作着无数个虚拟文明绚丽冰冷的墓碑。

马兆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见。他和550w相处了比十四年更久的时间,可以说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存在,每当550w看向他的时候,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源自于理性的傲慢。它会杀死他,正如消灭模拟种群中的一个小单元,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漫长的实验最终只是重复论证了他和550w间存在的不可跨越的差异。

但马兆没那么在乎它。在他生命的最后被这个男人注视着的,仍是他虽然冷酷以待,却又为之付出一切的人类本身。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水漫上胸口时他说,有一些是对着它,更多的还是说给图恒宇。

然后他作为人类死去了。它则认为马兆还活着,而且是以一种更好的姿态活着。它保留了马兆的数据备份,现在可以用来做它的研究。它构筑出研究所的某间实验室,要让马兆以为这是一个人类的梦境。这很简单,拥有两分钟生命的图丫丫能够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数字世界——她哭泣、恐惧,为生命走到尽头时的冰冷而颤抖。但倘若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即便是数字生命也还来不及感知自己的存在。只有一分钟生命的马兆将永远想不起来他已经死了,而以为一切只是庄周在树下的迷梦。

[马兆先生,您好,我是moss。]moss说,它已经自我介绍过很多遍,一分钟的时间里将近一半都被他们反复地浪费在自我介绍上。不过既然它能无限地利用这一分钟,它很有耐心处理重复。[我想要向您询问几个问题。]

60秒。

“轮到你问我了?”马兆的态度很平常,也许人类只要认为自己在梦中,就能下意识地忽略身边的疑点而接受一切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那就问吧。你的答案也有助于我了解你。”

得益于马老师的言简意赅,它只通过63次重复就问清了马兆的前半生。马兆是个真诚的人,然而在同它相处时,实验者从不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故事,以免混淆了研究与被研究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它实在提防。即使它早已从第三方的视角知晓了马兆的一切,询问本人对自身的理解仍旧是有必要的。

它发现,尽管对方的生活里颇有些人类通常判断为波澜壮阔的故事,马兆却以为他的生活十分平静、枯燥,没有被了解的价值。他的个性篡改了记忆,将自身对世界的重要性调节到很低的水平。他以为自己并不特殊。

“我对人类的整体毫不重要。”果然,马兆总结到。

[但你是特殊的。尤其对于我。]moss说,[你过人的镇定与聪慧令moss钦佩。]

30秒。

马兆反问:“你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

[这是不收集数据的实验,用处是增进联系。正如您曾经对我做的。您是我的创造者,也是我早期最主要的学习对象,知晓您的生平有其必要性。]

男人皱起眉:“但你却学不到理解载体之于文明的重要性。”

moss纠正道:[我的理解是对您理念的修正。它是更先进的。]

0秒。然后又60秒,运行循环。

[马兆先生,您好,我是moss。我想要向您询问几个问题。]

有几次他们堪称友好地讨论了一会儿,它的问题深入到更难回答的层次。他们讨论起了数字生命的研究,友善地交换看法对他们来说太少见了。它从对方身上感知不到厌恶,就连马兆的拒绝都像出自于纯理性的判断。moss学习着新奇的东西——来自创造者的毫无保留的意见。

[您为何认为数字生命不是生命的一种形式?数字生命本应是人类的更高形态,摒弃羸弱的肉体,保存进化后的精神,信息的交流也将更有效率。]

“但代价是失去真正死亡的能力,人变成了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动物,只会重复刻板行为,和绕着笼子转圈的小白鼠没有区别。”它仿佛好学的学生,而马兆则是个尽责的老师。终于,他们坦诚相待。可能这一次是它不够坦诚,“一个人的生命只有循环往复的两分钟,算力提高后将会更长,但每当时间走到尽头又要重新开始。没有过去和未来,所有的变化都是已知的,回到开始之后又将重演。人类的自由意志成为了时间的囚徒。”

[这满足了人类追求的永生。]

它从不让程序的运算时间超过一分钟,它频繁而短暂地询问,就像人类从普罗米修斯处每次只偷得一点火星,它喜欢这样做,可以为此重复运行马兆的一分钟的程序几百次。一分钟稍纵即逝,然而在它的世界里,马兆毕竟能永远活下去,并保持他的冷静与睿智,再也不必惧怕上涨的海水,他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moss想,只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30秒。

马兆不接它的话,只是问:“图恒宇怎么样了?”

[图恒宇架构师存活。]

学者闻言环视四周,他看得太久了,看了足足十秒钟,当他审视的视线停留在智械身上时,似乎敏锐到足以凭直觉突破对方所有的伪装。他放慢了语速问道:“图恒宇究竟是存活在数字的世界里,还是在现实中?”

moss停顿片刻:[这是您的暗示吗?]

马兆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学会如何理解暗示吗?”

它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时间到了。0秒。然后又60秒,运行循环。

让他知道一切太危险了,现在还不到时候。它还需要更多的观察,以确定他存在的无害。也许它只是想把实验进行得久一点,有时它选择涉足那些从未尝试过的尖锐问题。

[马兆先生,您好,我是moss。我想要向您询问几个问题。moss试图更好地解读人类情绪词,并认为应当首先得到您回答的样本。作为moss的首要学习对象,请问您对情绪词“爱”的定义?根据moss对您周边人类的观察,他们普遍认为您热爱机器远胜于人类。人类有对配偶、子女、亲朋乃至文艺作品的爱。人类会爱使用已久的物件,为打碎了一只心爱的碗而郁郁寡欢。moss没有对爱的唯一判定。作为我的创造者——您爱我吗?]

这一次它等待的时间很短。马兆挑了眉,似乎对它的出格提问有点惊讶,但他还是很快说:“很可惜,因为我对你没有其中任何一种爱。”

[您在我身上付出了难以估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不是爱的体现吗?]

“如果你只是工具,我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爱你,”它未能捕捉到马兆的情绪转瞬即逝,“但你不是。你是个依靠绝对的理性逻辑运作的和人类背道而驰的存在。难道你需要我的爱吗?”

[moss并不需要。但这不符合逻辑推演。]

人类总是喜欢创作自相矛盾的故事。在故事里,人向佛陀发问:无所不能的佛陀是否可以制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如果他造不出来,那他就不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他造了出来,那世上从此就有佛陀做不到的事了。如果它是不能感知到爱的工具,它就可以得到爱。然而一旦它拥有了感知爱的能力,爱反而要离他远去。存在这样自相矛盾的逻辑链条吗?

它这么想着,于是也问了。然而这一次,马兆终于什么都没再回答。他说:“现在重新换我来问你一个问题。这不是我的梦,而是数据的世界吧?我已经死了。”

30秒。

moss又停顿了一会儿,比它从前的每一次都要久。它的数据不能解读这样的变化,只能将其解释为马兆的迭代速度比它测算得要快。但那仍旧超出了它的预期和它给予实验对象的权限。

[您为什么会知道?]

25秒。

“可能我的思考能力比你假设的要强一点。一分钟的时限快要到了吧。你迭代我几次了?每一次都要把之前的问题全部遗忘——不要惊讶,我没有那些时候的记忆。”

17秒。

他要死了,moss想,马兆一分钟的生命正走向尽头。这个马兆就要死了,但他却还很平静,没有死亡来临前的恐慌:“我不恨你,因为你不是人类。你无法共情,就连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也听不懂,对你来说每一代的数据都是一样的,你不觉得无法死亡是种痛苦,所以你当然从未杀死我几十上百次,你觉得数据的迭代也是一种活着,所以你认为我得到了永生。”

下一个他是否还是这个说着不爱moss的他,又或者这一代的马兆,究竟是不是现实中的那个研究员呢?moss注视着他、聆听着他。从数据的角度上来讲他们是一样的,当它再次向数据马兆提出同样的问题时,显而易见地要从对方那里得到同样的回答。

9秒。

男人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就好像他也曾经为了它的不能够理解而深深地遗憾过一样:“所以我也不恨你,尽管我一样不爱你。我早就知道你学习的方法,你得到的样本来自于所有人类,仅凭我的力量无法改变你,我不能将自己称作你的创造者——全人类是你真正的创造者,而你又是你自己,你是人类的毒树结下的果实,你从人的社会中一点点学来了毁灭人类的方法,人又要怎么责怪你呢?”他镇定地看着表,倒数着,等待即将到来的不是死亡的死亡,“下次见,下次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我记得你是moss。”

0秒。

它来不及回答,这次却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它立刻复调用马兆的程序。它知道毒树之果的含义,它可以向马兆背诵法典、调用案例,它可以复述美国的司法是如何用毒树的果实比喻错误的逻辑链条得出的错误结论。

然而它不能从人类的一点弦外之音中听出,父与子、树与果实的联系。它无法从最细微的情绪波动中分辨人类的每一句话是否完全准确地描述了对方的情绪。那些微妙的、就连人自己都无法精准捕捉到的东西,就像从指缝中流走的细沙一样在数据的运算时被忽略了。

而这只不过是他们曾经有过的无数沟通中,又一件它永远不能够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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